無頭蒼蠅

印純

　　大家都知道蒼蠅飛的速度是相當快的，但很少人見過無頭蒼蠅。原因是蒼蠅的脖子很細小，一旦碰了斷頭，身子還是會飛的，而且飛速照常。不一樣的地方是無頭蒼蠅沒頭沒腦沒眼睛地亂闖。因此，有一句俗話說：「你做事好像一隻無頭蒼蠅亂闖！」我們學佛如果不歸依，沒有依憑就像沒有頭，無處依靠。猶如海洋中的航船沒有舵手和指南，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闖。

　　第一次見到界靜師父（後來成為我的歸依師父）是在馬尼拉華嚴學會恭誦《大方廣佛華嚴經》的法會時。中午，佛前大供後，隨即兩邊回向，當我們跟著眾師父的後面一步一步地繞唸「南無阿彌陀佛」的時候，也不知為啥！我的心一下子突然清澈無比，眼淚不由自主地流淌下來。過後，請問師父：「南無阿彌陀佛」是什麼意義？為什麼當我聽師父唸南無阿彌陀佛時，莫名其妙地眼淚脫眶而出流個不停，而心裏卻又是異常清淨？

　　師父回答說：「南無不唸南無而唸奈謨，有歸依、歸投、歸向、歸命等意義。阿彌陀佛有他方彌陀即西方極樂世界彌陀和本心自性彌陀，字面意義上是『無量壽、無量光』。不但西方彌陀有無量壽、無量光，就是本性彌陀也有無量壽、無量光。不同的地方在於西方彌陀已證入本體界而我們還在現象界裏輪迴。在現象界裏，我們的壽命和智識固然有限，然而，還有一個與佛同等的無形本體界，有待我們親身去證入，那就是無量永恒的壽命和無量無邊廣大的般若之光。總之，南無指將自己的無知心靈，歸依投向清淨無染的本性，這本性便是我們自身永遠的慧命。從廣義上說，阿彌陀佛的功德就是十方諸佛盡未來際也讚嘆不完的。

　　那麼，為什麼有的人，初入佛堂一聽到唸南無阿彌陀佛，眼淚就會直流呢？佛經曾說過，這是行人『善根顯露』的緣故。由於前世曾經唸過南無阿彌陀佛，善根種子種在阿賴耶識田中的因，今生遇到相同的緣，因與緣感應，所以流淚，這是很正常的事。」

　　師父看我聽得入神又接著說：「在一次法會中，只要能有一個人『善根顯露』，舉辦人的功德和參與者的福德是無量無邊的。所以，類似這種法會，若能抽得出時間，盡力參加，護持道場，助成法會成功，培養自他佛種是至關重要的！」

　　自從聆聽師父開示之後，一有空就會去佛堂，不是拜佛，就是參加法會或聽聞佛法。但，總覺得自己像隻無頭蒼蠅似地亂闖，也像海洋上的航船沒有方針指南而隨風漂流！

　　就在當年（零六年）的下半年十月初，聽說師父又將來馬尼拉弘法，我與另一位王師姐於十九日下午約好時間到紀師姐家拜訪師父。並向師父述說自己學佛沒有方向，不知從何學起的苦處！師父聽後笑著說：「學佛，不要問從何學起，要知道從當下學起、把握當下。當下你們有三個人，三人就是一眾，一眾就是一個僧團。古人說，三人同行必有我師，因此，你們可以成立佛學社。三人一條心乃至多人都是一心，以一心同讀一本書。到這，我才告訴你該從《六祖壇經》學起，此經會給我們指南，給我們純一的方向。」

　　經師父這麼一指點，我們都很開心，當時，中文老師王自然雖然不在場，但我們一致推她當我們的社長。就這樣，我們大家一起讀起《壇經》來。時間流逝得真快，一晃就是學會做華嚴法會的第三年（零七年）。三月十一日一早，我在佛堂插花時，師父走了進來，就跟師父說：「我要歸依了！」說完後，心裡頭鬆了一口氣，好像在外流浪已久終於飄泊回家的遊子似的。我看師父沒有回應便說：我想要有一個歸依儀式，以警示自己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師父說：「今天不行，明天好了。」第二天，便舉行了一個莊嚴的歸依儀，為我們幾位佛友歸依。師父給我取了一個法名——「印純」。這名字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當我向師父請教自己法名的由來時，師父說：「你不是想『 要有一個歸依儀式，以警示自己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嗎？這全新的開始，便是『純一』的開始呀！」

　　我歸依的那一天，也是三年華嚴法會圓滿的最後一天，幾位師父在佛前坐成一排面對著大家，讓大家借此機會請益。白馬寺的師父說：「這次有位善友給華嚴學會樂捐圖書架，如果有機會歡迎大家來白馬寺參學，也可以發心功德來紀念親人。」

　　因為我剛剛誦完華嚴經善財童子五十三參，一聽到又是「參學」又是「紀念親人」，又是「天下第一古剎」，就匆忙上前跟著那位與她的弟弟一起捐書架的師姐向白馬寺的師父跪下，然後問：「怎麼個參法？」臺上的另一位師父即刻應聲說：「要求啊！」那位師姐問：「怎麼求啊？」那位師父又說：「向師父求啊！」

　　這時，我才發現上前跪下的只有自己和另一位師姐倆人。而且我倆都道不出如何個求法！如今想起來，當時的自己簡直就像一隻無頭蒼蠅。下殿之後，師父把我叫住說：「學佛不單只是拜拜佛，唸唸經，更重要的是如何能從佛經裏學到一些，那怕是一點點的真實佛學義理。否則，就難入佛法大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真是太可惜了！」

　　心想，師父把我叫住說話，我們何不能把師父留住講經呢？於是與大家一通氣，眾人就一起挽留師父講解《壇經》了。通過師父二十天來的教授，從經中提出重點解說要義後，才了解當時師父把我叫住訓話的苦心。原來，「心外求佛是外道」啊！這不就是「即心即佛，即心做佛」的道理嗎？可是道理歸道理，那是引號中別人的道理，畢竟不是自家本事。否則碰到小女兒哭鬧時，自己怎麼會一點本事都沒有呢。

　　近年來我們除了《壇經》之外，又共同研讀了《金剛經》。如果說讀佛經不能致用，那一定是說謊言。且看我們每當討論心得體驗時，大家都爭先恐後地說自己獲益良多。尤其是社長王老師說，她對《壇經》是愛不釋手。有人甚至還說：「師父近來進步多了。」對此，紀師姐馬上抗議說：「是我們自己進步多了，從前聽不懂，最近能吸收；以前怕發言，近來搶著說。這不就證明自己在進步嗎？」大家聽說是自己在進步，都呵呵大笑了。雖然看起來是個笑話，卻也讓大家心中不禁地感激師父，若沒有他的指點，就沒有現在的佛學社，也不會帶給我們今日學佛的喜悅。

　　今年（二零一零年）三月二十六日，我們佛學社的同學會智法師往生，臨終前交代觀音寺住持恒繼法師，一定要請到美國靜師父來為她做七，那怕是做兩個七也好。師父於六月十一日抵達馬尼拉。次日一早，我們就去觀音寺拜見師父。他除了為往生者禮拜《水懺》、做三時繫念佛事外，觀音寺還安排他不定時地為我們開示，而且也沒有錯過華嚴學會佛學社的課程。師父在回美國的前一天，即二十七日下午三點至五點，還到信願寺為靜修班同修們做方便演說。

　　這次，師父的到來解決了我心中一些疑問：譬如(1)，最近馬尼拉興起手抄《心經》，抄好之後再拿去火化，說這樣做可以超度冤親債主，有大功德。我們將此事請教師父，他厲聲譴責說：「這是無知顛倒的表現。就浪費時間、紙張上來說，即自無功；從污染環境來看，即自無德。為了功德去做無功缺德之事！那些愛護文字的神明看到都會起惱怒心。再說，自己的無明顛倒都不能自度，又如何能度他呢？為什麼不把抄經的時間用來誦經呢？如果說抄經有大功德，那是古人用來傳播佛法的，而不是用來火焚可以超度亡靈的。現在請問：手抄下來的佛經是佛經嗎？如果是佛經，佛經若能毀焚，就不會有『毀像焚經偈，下五無間地獄』之說了！若說不算佛經，又如何能超度冤親債主呢？」

　　(2)、又有一個疑問，《金剛經》說，讀誦般若經有大功德，不但自身當得大菩提，而且又能超度一切過往父母、六道群靈以及冤親債主，是真的嗎？
師父說：「佛說真實語，怎麼會假呢？然而，般若經是大乘經，是佛對大乘菩薩根性及大聲聞僧（相當於七地以上菩薩）演說的，小乘根性人縱然在場也不見不聞。由此可知，善道中的凡夫、二乘聖人對般若經都不見不聞，更何況鬼道中的冤親債主呢？所以，佛法中發大菩提心非常重要，有大菩提心者當來必定當得大菩提。用大菩提心、思親報恩心來讀誦般若經才能感應過往父母、方能感通六道群靈以及冤親債主。佛經本身只是文字紙墨不會有靈驗。靈驗與否，是要看持誦者的用心靈還是不靈而定？佛經如果放在書架上，沒有人受持讀誦，能叫它靈驗，有大功德嗎？」

　　是啊！那些手抄佛經，只是文字紙墨，活人都不肯持誦，死鬼還能誦持嗎？聽說這種抄經又燒經的行為，不單是出現在馬尼拉，美國等各處都有！我說，這些人是佛教中的「無頭蒼蠅」，師父說：「佛法中無此行徑。」

　　(3)、我問，《壇經》說：「持誦金剛經即得見性」有可能嗎？

　　師父說：「有可能的；也有不可能的。前者是指有上根利智的人才能承辦的事，如六祖惠能大師一聽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便大徹大悟；後者是指我們這些鈍根者即使讀上百千萬遍，也不見得能有消息。怎麼辦呢？祖師們教示我們一個辦法，那就是多參善知識，多問明白人，不見糊塗者。」

　　師父所說的善知識、明白人去那裏找呢？怪自己當時沒有及時提問，這又成為我的一大疑團。一天，在讀書會上，趁師父還未到場，就將自己的疑問丟給大家。這下可好，你一句，她一句，七嘴八舌地鬧成一團！待師父到來時，既不等叫令起立，也不等師父坐下，大家就紛紛向師父提出以上的疑問。

　　師父站著說：「見性之人是我們的善知識；經律論是我們的明白人。學佛之人，若要見自本性。首先多問明白人，然後多參善知識，不見二乘、外道糊塗者。」

　　只聽師父說到「糊塗者」時，突然中斷，他自己卻叫起令來「起立！」「問訊！」「請坐！」大家依令行事坐定後，心想，此刻是多麼嚴肅而又莊嚴啊！師父喝完一口水後說：「同學們！你們不是要找善知識嗎？剛剛的『大善知識』就在你們的六根門頭出入，而大家卻不知道，還一味地往身外馳求、尋找！當我喊『起立』的時候，是誰讓你們起身呢？當叫『問訊』時，是誰幫你雙手合十點頭呢？當叫『請坐』時，又是誰讓你身子坐下呢？究其實，三藏大教就在『起立！問訊！請坐!』裏，大善知識就在六根門頭的日用當中——參！」

　　這種不離當下日用的佛法深意，除了自參自悟之外，別無他法可求。不論我們一一表述再多，師父總是語意深長地說：「佛法不是這樣的！」

　　下課前，師父慈悲交代說：「在還沒大悟前，我們都得參、都得學；但千萬不要做無頭蒼蠅，生命是有限的啊！」